Mill On The Floss
novel by George Eliot
adapted by Helen Edmundson
directed by Nancy Meckler and Polly Teale
presented by New Ambassadors Theatre
其實是非常通俗的劇情。簡而言之,就是家庭倫理親情愛情大悲劇。
小女孩瑪姬,出生在農莊,個性活潑又聰明,很得父親和哥哥疼愛。
可是,她的慧黠好動並沒有為她帶來幸福。恰恰相反,維多利亞時代
女性的發展受到嚴厲的抑制;瑪姬好奇心強,又喜歡唸書,卻無法像
她哥哥一樣,接受教育。後來,瑪姬父親官司敗訴,家財散盡,她的
哥哥湯姆輟學,回家試圖挽回頹勢,瑪姬也只能留在家裡幫忙,甚至
因為她保守頑固的哥哥強加逼迫,無法跟她的初戀情人廝守⋯⋯
然而,瑪姬還是渴望自由。她貪婪閱讀手邊的每一本書,她心中還是
充滿強烈的情感。只不過,因為對家庭、父母和兄長的愛,使她硬下
心來,把自己禁錮在農場上,把一切心事鎖在心裡。直到她哥哥償還
債務,瑪姬才鼓起勇氣,不顧哥哥反對,隻身到外地工作、生活。
有一天,瑪姬到好友家拜訪,正巧遇到好友的未婚夫,沒想到,兩人
竟然一見鍾情,不但好友的未婚夫因此意圖毀婚,瑪姬自己也不得不
在初戀情人(他們倆就是在瑪姬好友家重逢的,因為瑪姬的初戀情人
和瑪姬好友的未婚夫是多年老友。世界還真小!)面前坦承,她的心
已經動搖⋯⋯
可是,瑪姬終究狠下心腸,拒絕史特林(好友未婚夫)私奔的提議。
這次,還是出於對家人的愛,只不過,瑪姬跟史特林說:以前,我是
別無選擇,現在,我終於可以做出自己的決定,而我決定不跟你一起
離開。史特林傷心欲絕,遠走國外,瑪姬則在風雨交加的夜晚,趕回
農場老家,卻為了拯救溺水的哥哥,兩人雙雙罹難⋯⋯
保守的社會、傳統的家庭、頑固的兄長、受到壓抑的言行、愛上不該
愛的人,為了家庭犧牲自己的幸福⋯⋯加在一起,就是再常見不過的
八點檔連續劇。在台灣只要打開電視,到處都看得到。只是看台灣的
連續劇,我連三分鐘都受不了,必須趕快轉台,以免窒息。這齣劇卻
讓我深深動容,坐在我旁邊的女生,更是哭紅了眼睛。為什麼?
我想,是因為我們都跟瑪姬一起,清楚看到了她自己。
這齣戲最棒的(雖然不是原創的)地方,就是讓三個瑪姬同時在台上
出現:童年的瑪姬、青年的瑪姬、成年的瑪姬。這三個瑪姬正好有著
不一樣的性格。童年的瑪姬自由、好動、好奇心強,青年的瑪姬刻意
壓抑,墨守成規,成年的瑪姬慢慢站出來,尋找自己的定位,也漸漸
有勇氣,站穩自己的位置,她開始表達自己的感覺看法,也開始追求
自己的渴望,只不過到最後⋯⋯
我想,看到這裡,應該自然會想起佛洛伊德的「三我」:本我、自我
和超我。不過,這種多重自我的現象,其實很普遍,每個人只要內心
有所衝突,或多或少都會經歷相同的過程而有類似的感受,不必涉及
什麼艱深複雜的理論。
言歸正傳。因此,當瑪姬內心交戰掙扎之際,我們不是(像一般電視
電影那樣)只聽到獨白,而是看到其中一個(或兩個)瑪姬在她自己
身邊出現,跟她說話、爭執、互相安慰。想法看不見也摸不著,就算
強烈,卻遠遠不及看到一個影像清楚浮現在面前,跟你對話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安排「暗示」了瑪姬堅強不屈的自我,即使面對
外在種種,仍然試圖衝破一切羈絆,呼吸新鮮自由的空氣⋯⋯
外在的艱困桎梧,讓瑪姬「分裂」出不同的自我,然而,瑪姬並沒有
放棄或是扼殺其中的任何一個,她的靈魂始終都是完整的,她的生命
更因為保有不同階段的自我,顯得異常豐富。
還記得林芳玫教授(應該是她吧?)討論瓊瑤小說的時候,清楚點出
國內國外言情小說的差異,國內的言情小說(瓊瑤是代表之一)男女
主角的愛情阻力,並非來自兩人個性思想上的歧異,而是來自於外在
環境的壓力阻礙。因此,雖是言情小說,但有問題的不是愛情,而是
愛情不見容於家庭、社會。
這樣的故事,固然點出了外在環境條件的重要,卻也相對扼殺了對於
個人自身的描寫刻畫,亦即內在的衝突超克與沈淪提升。因此,我們
總是看到,同樣情節不斷反覆,換湯不換藥,久而久之,這樣的故事
只會讓人噁心反胃而已。
我們一再見到,台灣連續劇裡大大小小的悲情女主角,從頭到尾只會
覆述別人的聲音:父母兄長的聲音、同事朋友的聲音,甚至社會國家
的聲音,卻從來聽不到、也發不出她自己的聲音。
這齣劇雖然以悲劇作結,卻讓我們看到解脫重生的希望與力量。瑪姬
離開這個世界,但是,她心裡的瑪姬卻重獲自由,各自飛向心所嚮往
的世界。不,這個故事「不是」悲劇。
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才是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