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sten Without Prejudice

說我犬儒也好，說我多疑也行，但我就是不相信任何人有資格「自稱
正義」去做一些事。事實真相永遠不只一個，或者更精確的說，根本
沒有所謂事實「真相」存在。然而，這不表示，我們就能袖手旁觀，
我們無能為力。正因為事件總是像「羅生門」一樣複雜糾結，我們才
需要從更多更廣的角度去觀察思考，去「聆聽」。不只聽音量大的、
站台上的，更要拉長耳朵，留心那些細微但不可輕忽的聲音。如果，
台灣身為蕞爾小國，都不能注意、尊重跟自己一樣的微小聲音，並讓
這樣的聲音在世界舞台上擁有一席之地，我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
別人重視我們的發言權利？

把伊拉克想成惡魔，把美國想成世界警察，當然簡單清楚。但，反之
亦然。這樣簡單的二分，根本不能讓我們真正「瞭解」事實。注意：
不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判斷」事情的對錯，而是「瞭解」
事件。我們常把「知道」和「瞭解」混為一談，其實根本是兩回事。
如果我們預設「瞭解」就是「知道」事情的是非對錯，那麼二分不但
可能，而且是「瞭解」的最高指導原則：事情非對即錯、非是即否。
但，對我來說「瞭解」超越「知道」之上。我可以講出一堆道理，去
「證明」我剛剛說的是「對」的，但我偏偏不這麼做，我希望你自己
試著去「瞭解」我剛剛所說的，用你的生命經驗、感官知覺，最後再
加上理性反省，而不是「判斷」⋯⋯

何況，誰說警察絕對是好人？

我不是討厭美國，我也不是說美國只會撒謊，我只是不喜歡它每次話
只說一半。美國在媒體大聲疾呼環保的重要，然而，它卻是少數幾個
始終不肯簽署任何重要環保公約的國家。美國在公開場合宣稱限武，
然而，軍火業卻是美國的經濟命脈，此外，美國是三個不願簽署禁止
佈雷的國家之一，另兩個是中國和蘇聯。現在已經佈署的地雷，需要
一萬億美金、三千年才能完全清除，平均每廿人就「分配」到一枚。
但，扣掉「理所當然」沒有地雷佈署的區域，你應該可以想見，地雷
分佈的密度高得嚇人。那到底是誰受傷呢？是誰因為地雷（不管有意
無意觸碰引爆）而斷手斷腳甚至喪失性命呢？那些人都跑到哪去了？
為什麼我們都聽不見他們的半點聲音？

伽利略之前，望遠鏡已經存在。然而，伽利略是第一個拿望遠鏡望向
天空的人。他的發現，動搖了之前的天文資料、學說、文獻，更大大
撼動當時世人對世界、對宇宙、對科學研究的想法。然而，伽利略的
貢獻與偉大之處，不在於他看見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而在於他帶給
世人一個全新的角度「觀看」「瞭解」一件事物。他的成就，不在他
擁有望遠鏡，而在他怎麼用望遠鏡，怎麼「瞭解」他眼中的事物。

而媒體身為「媒體」，不就應該像望遠鏡一樣，讓我們獲得不同觀察
事物的角度？我們的感官、我們的理性不也是這樣的「媒體」讓我們
得以「瞭解」周遭的人事物？然而，擁有理性和媒體的我們，有沒有
想到，又有沒有勇氣，拿著這兩副望遠鏡，望向天空⋯⋯？

我們都太懶惰。

希望，這是個起點，讓我們開始尋找，失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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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拉克：一手遮天（作者╱約翰·皮爾哲；翻譯╱連文山）

二○○一年，一月二十二日，星期一

大多數被耗乏鈾所害的並非是軍人而是平民，其中又有許多是兒童。
約翰·皮爾哲對一位醫生所稱的「另一個廣島」做如下的報導。

選戰前夕，布萊爾〔英國首相〕政府拼命想要去壓堵一個有可能比軍
售伊拉克案以來的更大的醜聞。這就是在英國政府和白宮所做的決定
下所造成數以萬計，也許更多的死亡人數。再者，欺謊和矇騙的證據
指向至少兩位內閣閣員和三位低階官員。

事件的中心便是對整個伊拉克社會所做的一個精心刻意的破壞，而它
的目的則是要削弱巴格達政權，好受西方勢力左右，然而卻還任其強
大得足以控制自己的人民。這向來一直是英－美協同的政策。和保護
伊拉克少數民族的宣傳樣板相反，目的其實是，一方面要避免庫德族
在北方製造分離，並防止回教什葉派在國內其他地方建立政權；同時
又要維持西方在當地的勢力，並獲得廉價石油。

而這個政策下的犧牲品則是二千萬的伊拉克人民，他們在經濟封鎖下
和世界其他文明隔絕，這種制裁的殘酷性則被比喻為類似中古世紀時
的圍城戰略。「種族殲滅」這個字已被國際法專家及其他說話謹慎的
人用來形容禁運所帶來的慘況，諸如曾為聯合國助理祕書長的丹尼斯
·哈勒戴和漢斯·凡思邦內克，都先後辭去他們聯合國駐伊拉克資深
人道官員的職位以表示抗議。他們分別在聯合國都有三十四年的工作
經驗，在他們的領域也倍受讚譽；他們和在巴格達的聯合國食物計劃
主持人的辭職是前所未見的。

在超過十年的制裁之後，聯合國安全理事會裡除了美國和英國之外，
沒有一個國家贊成繼續制裁。法國外交部長雨博·威專稱那些制裁
「殘忍，因為它們只單獨處罰伊拉克人和它們之間最脆弱的人，以及
無效，因為它們無法碰到伊拉克政權一根汗毛」。如果薩丹·海珊有
上電視說：「我想這樣的代價是值得的」，指由聯合國兒童組織統計
的五十萬的兒童死亡人數這樣的代價，他早就被英國政府罵作一頭怪
獸。瑪德琳·歐布萊特說了那樣的話。然而英國政府卻噤若寒蟬。

布萊爾政府向來就很熱衷扮演華盛頓代理人的那個傳統角色。聯合國
安理會最近的一項一二八四決議就是由英國官員在紐約所草擬的。據
說他們還為此沾沾自喜。外交部官員彼得·海恩在提到此決議案時，
不斷地稱是「伊拉克逃過制裁之途」。事實上此決議是一套乍看類似
有理的要求，命令重新接納武器檢查人員，卻並不保證如果伊拉克照
辦就會停止制裁。去年，當時任外交部伊拉克事務長的強·戴維思坦
承「決議裡到底有那些但書，缺乏明確的交代」。據布理斯托大學的
專家艾略克·赫靈所說，其中的疑竇一直就是「美國和英國的政策不
斷地移動和隱藏標地，因此伊拉克就不可能能夠遵照要求，也因此制
裁就不能解除」。

近幾個月，彼得海恩在《新政治家》和《衛報》專欄著文，為聯合國
兒童組織稱為造成每天至少一百八十個兒童死亡主因的制裁行為而辯
護。海恩的文章投書是以外交部官員用來否認英國支持高棉共產黨、
霍克戰鬥機被用於鎮壓東帝汶、非法軍售武器零件給在一九八○年代
最受英國政府青睞的暴君薩丹胡笙等等事件中慣用的含糊字眼寫成。
理察司考特爵士的調查暴露出他們的「撒謊文化」。

從海恩最近投給《新政治家》（一月十五日）的一封信中可以發覺他
們的謊言有多大。信中他說「去年伊拉克人民收到了大約一千六百萬
美元的人道救助」。在本期的《新政治家》（三十七頁）中，漢斯·
凡司邦內克引用聯合國的文件回應說那筆數目其實是四年的總合，扣
除給科威特和其他石油公司的補償金，伊拉克只拿到一年一百美元要
用來養活一個人。而表面上海恩對那些擬寫錯誤資料的人的能力居然
都不去追究，實在是很誇張。而他讓自己曾一度反對的貪婪官僚體系
來喚醒人們對他自己本身過去反對南非種族隔離政策的記憶一事，更
是一個叫人心寒的諷刺。有人私底下說他對制裁這事深表懷疑──記
得他以前反對對辛巴威進行制裁，說有可能會「傷到普通老百姓，而
不是菁英份子」──是達成他野心的一項手段，這也解釋為什麼他不
和他的批評者對話，寧願耍文字遊戲和濫罵。每一次他稱像哈勒維和
凡思邦內克那樣有原則、消息靈通的評論家是「受薩丹·海珊騙的呆
瓜」時，我們就可以聽到南非種族隔離政策罵年輕的海恩「一個受共
產主義騙的呆瓜」這樣的回音。

制裁這件事是涉及大規模苦難和喪失人命的三個醜聞之一。一九九一
年的波斯灣戰爭和一九九九年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攻打南斯拉夫時使用
帶有耗乏鈾的彈藥的事實是，美國和英國向平民展開一種核子戰，同
時也不顧自己軍隊的健康和安全。這有一大部份是在測試五角大廈在
後冷戰時期“全面戰爭”的軍事策略。

一月九日國防部官員約翰·思佩勒告訴英國下議院，多年研究的結果
顯示「沒有證據可以證實耗乏鈾和波斯灣退伍軍人所經驗的癌症和一
般健康問題兩者之間有任何關聯」。這話互應了彼得·海恩說的，一
直都「沒有可信的研究資料」。事實上是，資料不但可信，更是汗牛
充棟，追溯到一九四三年發展原子彈時。當時擔任曼哈頓計劃主持人
的萊斯理·格羅弗斯將軍警告說，火藥中所使用的鈾分子會造成「肺
部永久性的損害」。一九九一年英國原子能會曾警告說，如果僅僅吸
入了用於波斯灣戰役中百分之八的耗乏鈾分子，將有「三十萬人死亡
的可能」。

思佩勒宣稱腎疾和癌症病患的數字在波斯灣退伍軍人之中並沒有上升。
全國波斯灣退伍軍人及家屬協會告之國防部，退伍軍人中這兩種疾病
有戲劇性的增加。去年思佩勒說道：「我們並不知道有什麼能顯示耗
乏鈾對服役於科索佛和波斯尼亞的人有造成任何的健康病變和死亡。」
再一次地，這是錯的。北約的準則中包括：「吸入未分解的耗乏鈾分
子塵已和包括癌症跟畸形兒等的長期健康影響聯想在一起。」等到六
位曾服役於科索佛的意大利士兵死於白血病之後，這個醜聞才在北約
造成慌亂，國防祕書傑佛瑞·琿自相矛盾說耗乏鈾製造「一點危險」，
之後是「沒有危險」，然後很詭異地，它「保護英國軍隊」。

然而對於伊拉克人民來說，隱瞞繼續進行。在過去兩週以來政治和媒
體的反應最驚人之處便是，大多數耗乏鈾的受害者鮮少被提及。然而
藉由呈給他的一份於一九九九年三月發表在英國醫學期刊中的一份聯
合國統計數字，〔英國首相〕東尼·布萊爾也知道那些人的苦難。報
告中指出在一九八九和一九九四年之間，南伊拉克的癌症數字呈七倍
數的成長。

「五十萬的可能死亡人數」這個理論推算出的數字可套用在伊拉克南
部，在這樣一個沙漠地帶，塵埃飛進眼睛、鼻子和喉嚨，包圍街上的
行人和遊樂場中的兒童。巴司拉當地醫院的癌症病房裡人滿為患。波
斯灣戰之前，這樣的景況是不存在的。「灰塵中帶著死亡，」英國皇
家醫學院一員的癌症專家捷瓦德·艾爾－阿里醫師告訴我。「我們自
己的研究指出，一開始五年之內這個地區百分之四十的人口會罹患癌
症，然後一直增加下去。我大部分的家人都得到癌症了，然而我們並
沒有癌症的家族史。連這所醫院裡的員工也都紛紛遭池魚之殃。我們
正在經歷另一個廣島〔核爆〕。當然，我們並不知道造成污染的原凶
到底是什麼，因為我們不准（在制裁下）去取得儀器來做準確的科學
調查，甚至也不能去測試我們體內超量的程度。我們懷疑是耗乏鈾。
不可能有其他的解釋了。」

在紐約的制裁委員會已經阻擋或是拖延了甚至包括止痛藥等的一些藥
物和用來診斷癌症的器材。國際衛生組織癌症計劃的主持人卡洛·席
寇拉教授在英國醫學期刊撰文指出：「要求的放射線治療設備、化學
治療藥物和止痛藥劑等一直不斷地被美國和英國的（制裁委員會）顧
問所阻擋。這其中似乎有一個很荒謬的想法，就是說像這些東西能被
用來轉換成化學和其他武器。」席寇拉告訴我說：「我在伊拉克看到
最悲慘的一件事就是兒童們因為沒有化療和止痛方法而一個一個地死
去。他們不能有嗎啡似乎是很瘋狂的一件事，因為對每個受癌症病痛
的苦的人來說，這是最有效的藥。當我在那兒的時候，他們只有一瓶
阿斯匹靈在兩百個全身都是病痛的病人之間輪傳。」雖然之後有些地
方的情況已經有所改善，然而一千件救命的物品還「扣留」在紐約，
讓〔聯合國祕書長〕寇非·安南親自請求「馬上」於于釋放。

我訪問了率領在科威特“清除”耗乏鈾工作的美國陸軍健康物理學家
道格·洛克教授。他現在體內有超出許可範圍五千倍的放射線，而且
病了。「這其中不可能有疑，」他說，「因為耗乏鈾的重金屬和放射
性毒素的結果，伊拉克南部的人正在忍受呼吸道的問題、腎臟問題，
癌症。我隊上的人員已經有人死於癌症，有些則已離死期不遠⋯在各
場合的會議和研討會上，伊拉克人民已提出獲得一般醫藥治療協議書
的要求。美國和英國的國防部也已拒絕了他們。我參加了一場在華盛
頓舉行的研討會，伊拉克人也出席求助。他們來找我、美國和英國國
防部的官員。他們被告之那是他們自己的責任；他們的請求被悍然拒
絕。」

這整個隱瞞行為的第三個事件便是英國皇家空軍和美國戰鬥機在“禁
飛”區內殺害平民。如漢斯·凡思邦內克在他的信中指出這些殺戮行
為是違反國際公法的。聯合國安全組所做的為期五個月的調查指出，
幾乎一半的傷亡人數都是平民。我面談了一位目睹了聯合國報告中所
描述的攻擊事件之一的見證人。一家大小六人的牧羊家庭──一位祖
父、父親和四個小孩──被一位英國還是美國的駕駛員所殺害，他在
空曠的沙漠中向這個家庭來回空襲了兩次。飛彈的殘片就散佈在他們
被炸死的羊隻的屍首之間。聯合國的官員──不是伊拉克政府──親
自證實了這件暴行的種種事實。布萊爾政府花了八億英鎊轟炸伊拉克。

在他於一月十五日投寄給《新政治家》的一封信中，彼得·海恩形容
我提到他和其他西方政客們有被傳喚到國際法庭的可能性為「毫無根
據的」。一點都不是毫無根據。一份由在國際法有傑出地位的馬克·
包蘇伊特教授為聯合國祕書長所撰寫的報告中有言，「在現行的人權
法律下，對伊拉克所採取的制裁毫無疑問地是違法的」並且「有可能
在反種族殲滅協約的規範下被質疑」。他的言下之意是，如果新的法
庭要發揮權威，就不能只光伸張強權的正義。一股正在不斷擴大的法
律輿論一致同意，如艾略克·赫靈所說的，這法庭有責任去調查「不
光只是那個政權，也要包括聯合國藉著剝奪種種賴以求生的資源，來
侵犯伊拉克人民的人權所進行的轟炸和制裁行為。它也該調查包括西
方政府和公司那些協助（薩丹·海珊的）現為非法武器計劃的人。」

去年彼得·海恩堵住了國會要求公佈所有要負責任的公司完整名單的
請求。為什麼？檢察官也許要問為什麼，然後要問是誰在伊拉克殺害
了最多無辜的人：薩丹·海珊，還是英國及美國那些草菅人命的政策
擬訂者？答案也許會把那個殘忍的暴君放在第二位。

（文轉載自南方電子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