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il 11, 2001

How "Sueh" Can You Get?


鬧鐘響過廿五分卅四秒,只睡兩個小時,我起床,出門辦簽證。陽光
還賴在灰沈的雲被裡不肯出來。冷風呼嘯,吹起滿地如細雪的晨曦,
沾上初萌乍綠的枝枒,如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我有不好的預感。

排隊的人不多,有點意外。拿號碼,四號。還不錯,我想。輪到我的
時候才過了一個鐘頭,文件一一遞上,鋼印喀擦喀擦,我的緊張開始
鬆懈,微笑就要在嘴角出現。

然後,他說:學校的信。

拿了一封給他。去年的?不行。有沒有更近一點的?好像有,但時間
差不多。現在學校都使用電郵,很少寄信。我已經一兩個月沒有收到
學校的信。那不行,我們要信,不要電郵。

那麼,我該怎麼辦?拿學校的信來,否則免談。嗯,好吧,我回家去
找找。我今天就可以補辦嗎?行,只要中午之前趕回來。學校的信,
最近的?對。下一位!

拖拖拉拉的地鐵,幾乎都在跑步,兩小時後,中午前十分鐘,我回到
一樣空曠的辦公室,牆上號碼像隻蝸牛,只慢慢向前爬了幾步。總算
趕上了,我想,喘著氣,但是安心。

第二回合。嗨,是我,這是學校的信。嗯,不行,還是太久了。我不
是說過,我要最近的信,也就是你四月收到的信。可是現在是春假,
學校不會發信,頂多發發電郵⋯⋯

那是你的問題,自己去想辦法。可是,學校不會無緣無故發信啊。我
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只要「學、校、四、月、寄、給、你、的、
信」。這是規定。可是⋯⋯可是?就是這樣。下一位!

從七點到一點,換了六趟地鐵,拿了兩個號碼,闖了五次馬路,翻過
四個抽屜,搜遍三格書櫃,犧牲兩頓餐飯,放棄溫暖的被窩,也停下
手邊的報告,我去辦簽證。

沒辦到。

和朋友約好看電影,二輪四鎊兩部。約在換車的地鐵站碰面。她記對
地方,我也沒搞錯,兩人仍在短短十公尺不到的月台,硬生生錯過,
誰也沒見著誰。十五班電車經過,我到電話邊投錢、撥號。

她在戲院那站;而電影已經開映三十分鐘。坐上電車,我看看地圖,
還有七站。我開始看書,中世紀的魔術:青蛙的眼珠、蜥蜴的突疣、
愛人的咒語、摘參的獵狗。

只剩一站。陽光也快要刷卡下班。我靜靜凝視對面的窗外。電車晃來
動去,甩不掉我身上的疲憊,卻把右前方那位先生肚子裡的啤酒統統
晃了出來。

嘩啦嘩啦。親眼目睹,才知道影片所演不虛。只見那位先生的嘴巴,
像打開的水龍頭,嘩啦嘩啦。車廂突然一片寂靜,所有乘客楞楞看著
啤酒原封不動從那位先生嘴裡吐了出來⋯⋯

兩分鐘。全世界最長的兩分鐘。彷彿永遠不會結束的、近乎停格的兩
分鐘。然後,到站了⋯⋯到、站、了。我下車,見到朋友,決定放棄
原先的計畫,改到另一家可以自己接關連看兩部的電影院。

仔細選了一個車廂,我和朋友往回頭坐。到戲院時間剛好,買了門票
找個中間的位置坐下,等待場景設在倫敦的電影。是一部浪漫的愛情
喜劇哦,他們說。

確實如此。跟著芮妮齊威格和兩位帥哥又笑又哭又鬧各談了一場戀愛
之後,我們拍拍飄落在肩上的浪漫,走出放映廳,準備「接關」再看
第二部。沒想到,

這是最後一場。

我想起電玩。打電動,闖到最後關卡,破完關就「什、麼、都、沒、
有」了。你的成就感在破關瞬間,達到顛峰,然而,快感轉眼即逝,
迎面而來的,是無比的空虛⋯⋯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就是那種感覺。

壞運跟了我一整天。四個回合我都沒有還手的餘地,只能挨打。然而
此刻,我心裡卻無比平靜,一種極為奇特的平靜。那感覺很難形容,
就像,就像⋯⋯

就像被擊倒的拳手。在擂臺上躺平,比賽的過程、觀眾的喧嘩全都在
刺眼的聚光燈下模糊變淡,聲音漸漸遠去,最後只剩完全的寂靜。

一切重量消失,你的存在突然輕盈起來⋯⋯

噹、噹、噹⋯⋯

鐘敲了十二響。你帶血的嘴角微微上揚。你該是在笑,我想,你知道

It's all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