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 January and Classmate Mau
今天，是一月先生的生日，也是小學同學的生日。
小學同學在我四年級的時候，轉學了，沒有留下半點消息。還記得，
開學之後整整一個月，我一直在想：她怎麼還不來上課？後來，老師
跟我說，小學同學到另一個地方唸書了，但我還是堅持相信，她只是
暫時離開而已。
小學同學是我小學時代唯一的朋友。她的「不見」讓當時還處在下課
之後玩跳繩、矇矇懂懂的我，清楚體會到：感情再好的兩個人，終究
還是會分開...
一月先生在高三上學期轉到我們班。那是學運如火如荼的年代，也是
少年快報剛剛在校園崛起、氾濫的年代。因為我們對漫畫的喜好相同
又坐得近，於是慢慢熟稔起來。不過，高中時期的我雖然跟同學處得
不錯，卻保持若即若離的狀態。我喜歡上學、喜歡聽課、喜歡翹課、
喜歡偷看漫畫、喜歡打球、喜歡跟同學一起耗上一整天，
不過，我的心始終是孤獨的，大部分的時候，我還是一個人往來。
有一天，到補習班考試。那時，不少補習班都開放模擬考給非補習班
學生參加，名列前矛還有獎金可拿。大砲同學甚至還勸我應該「東征
西討」一番，保證海削一票...
呃，這不是重點。總之，那天，我到補習班考試。走過櫃檯的時候，
助教喊住我，問「你是誰誰誰嗎？」
我答是，她便遞給我一封信，說是有人託她轉交。我打開信一看，
是小學同學！信的內容，我到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她提示了一下，
問我還記不記得她，然後想像我現在的模樣，說她現在在哪裡唸書，
還有大致的狀況，最後祝我考試順利。
這樣看來，信應該蠻長的，其實不然。上面提到的，小學同學每樣都
只寫了一句，所以，整封信不過寥寥數語而已。
但，這不足以形容我心中的震撼。我雖然一直堅信，自己和小學同學
終有一天會再見面，但卻沒想到是在這個時候，在這樣的地方，得到
她的消息。我趕忙看看信尾、信封，看有沒有她的地址電話...
沒有。沒有地址、沒有電話、沒有班級名稱，什麼都沒有。
我跑回櫃檯，問助教是什麼時候、是誰把信拿給她的，她是不是這間
補習班的學生，她的課是什麼時段，等等的。助教淡淡地說：她只是
陪同學到這裡來看成績，看到你的名字，就留了信，託我轉交給你，
我還以為你知道怎麼跟她聯絡...
我還是沒見到她。
畢業。考試、放榜、上成功嶺。跟一月先生見過一次，在嶺上。後來
他寫信告訴我，那時，他還以為我已經喪失語言能力了。結訓下山、
開學，課本全是英文、同學滿坑滿谷、考試排山倒海，我開始對一切
感到迷惘。那時候，我想都沒想過還會跟一月先生見面。直到...
直到他寫信給我。這是我這輩子收到的第一封信。第一封貼著郵票、
蓋著郵戳、要把封口打開才看得到的，信。
我現在沒辦法跟你們說，這封信對我意義有多大，因為它徹底轉變了
我的生命。或許，下次有機會，我再說個明白。
至少，有一點能說，而且非說不可。那就是：
一月先生和我的小學同學，是大學同學。
於是，從九一年開始，每到十二月，我就會搭上半夜出發的平快車，
在帶著薄霧的微涼清晨，下車，過馬路，一邊跟散步的貓咪打招呼，
一邊穿過校園，到宿舍，找一月先生，幫他過生日。
而在次年的十二月，我跟小學同學見了面。
十年。
但，我卻深深嚇到了她。很難講得清楚是怎麼回事，連我自己也是在
事後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有多糟。總之，那是我和我的小學同學
都沒有預料到的「重逢」景況，總之，是我當時還很差勁（現在也沒
好到哪裡去）的人格狀況把一切都給搞砸了。
烏鴉飛過，一陣沉默。
我還是每年每年搭平快車南下，幫一月先生過生日，直到他大學畢業
去當兵。而這段期間，我再也沒有跟小學同學見面。
這四年當中，我改變了，一月先生改變了，我們都因為彼此的友誼而
改變了。我們之間的對話越來越少，見面的機會也是。但，我們兩個
都清楚的感覺到，彼此之間有一種「默契」正在成形，而彼此的友誼
也正因為這樣的默契出現，開始轉變。
我和一月先生「約會」的情況往往是這樣的：我們約好到誠品。碰面
之後，一起走到書店，他開始觀察空間設計（一月先生唸建築的），
我開始找看得到外面的地方。接著，我們各自到不同的區塊找書看。
誰想吃飯，誰想離開，就去找對方，然後走人。時間差不多，就搭上
公車（後來一月先生有了機車），到該分手的地方，道別分手。
這中間講的話，有時候不超過五句。
一月先生早我一年當兵。在我們先後入伍服役的三年間，兩個人透過
書信「提煉」默契。我總是在他信裡讀到自己的想法、感覺，而一月
先生也曾經提起，他的長官看了一次我寫給他的信之後（因為我總是
不寫寄件人姓名地址，違反通信規定），就再也沒興趣了，「那根本
就是密碼嘛！」長官說。
退伍之前，打過電話給小學同學，想跟她見面。我跟她「拗」了半個
小時，她還是「婉轉」拒絕了。那時，她剛剛畢業，正要搬家，就在
她打包結束、準備離開之前，接到我的電話。
退伍之後，一月先生已經在工作，我回學校唸書。生活開始陷入一片
混亂，不只是外在的事務，還有內在的心靈，我抓不到明確的方向，
我放任自己去做我沒有辦法收拾的事，更糟的是，我根本不想收拾。
我東逃西跑，我小心又得意地維繫著自己的世界，卻刻意忽略其中的
荒謬是多麼明顯...
而我也慢慢跟一月先生疏遠。
這三年發生了太多的事。然後，我終於對自己說：夠了。
夠了。
我回到原點，看著自己滿身的汗水，和沉重的喘息，我明白了。
不是刻意，但是巧合，我再次離開家，這回到了更遠的地方，重新把
自己擺回一個人的位置。我停下腳步，睜開眼睛。
我看到一些東西。
我又開始跟一月先生寫信。而，我的小學同學，就在河的北岸讀書、
思考、生活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對一月先生除了友誼，更多了一份敬佩。
對我來說，他代表著一種格調，一種我非常喜歡、同時欣賞的格調。
這樣的格調讓他的生活、生命有種特別的力量，當然，也有種魅力。
讀著他的文字，總是讓我深深為這樣的力量著迷。
我才發現我錯過了什麼。
而，我和我的小學同學，還是保持著那個不成文的「默契」，以十年
為週期，慢慢而遠遠地，互相關心著，彼此。我想，她應該也是這麼
覺得吧：不管在哪裡，不管什麼時候，我們終究會見面的。雖然現在
只要三站，就能見到面，不過，「時間還沒到哦！」她這麼跟我說。
嗯。：）
時間過得飛快。隨著年歲慢慢累積，誕生的日子越來越遙遠，也越來
越失去它曾經擁有的意義。但，我仍要感謝這樣的日子存在，讓我有
機會能跟在我生命中意義重大的人說說，我對他們的感謝與感激。
如果不是你們，我不會成為現在的我。
本來，只想簡單說說我的祝福，然後繼續趕報告，沒想到一下子竟然
寫了這麼一大堆。不過，報告可以明天寫，祝福可以最後說。我知道
拿這樣一封信當生日禮物，太過粗糙，也欠缺份量。因為
文字實在無法表達你們兩個人對我的意義。
不過，這樣的日子，我只想跟你們兩個說說話：
了不起的一月先生，生日快樂。偷偷告訴你，請你不要笑出來：你是
我的「偶像」哦！當然不只是穿著品味這麼簡單，總之，我常常從你
身上得到一些啟示和力量，這樣的啟示和力量往往適時出現，帶給我
清醒和方向。好久沒一起游泳了，等我回去，咱們找個海邊，先游泳
游個痛快，再聊天聊整晚。如果覺得有點單調，那就加個烤肉，你說
怎樣？
善良又帥氣的小學同學，生日快樂。實在是來不及了，才會用那樣的
方法把禮物拿給妳，希望妳不要介意。寫這封信的時候，有點擔心，
不知道妳會不會覺得我說了不該說的，如果有，先跟妳說聲對不起。
謝謝妳幫我在倫敦安全降落，謝謝妳沒有因為當年糟糕的恐龍而放棄
現在稍微進步的胡椒兔。這次，我不會再胡亂想像咱們見面的情況，
我也不會問妳奇怪的問題，我只會專心地試著縮短我們的週期。喜歡
妳爽朗的笑聲和表情，希望妳永遠保有這樣的心情。
親愛的一月先生和小學同學，生日快樂。你們兩位在我的心裡和我的
生命中分別佔據著特別而重要的位置，不論我在什麼時候、在哪裡，
只要想起你們，總是覺得慶幸，能夠有你們出現在我的四周。為此，
我絕對不願跟任何人交換我的生命，我不願跟你們失之交臂。我實在
不是個好朋友，太多的心思和事物把我從呵護你們的友誼身邊拉走，
我只希望，當你們需要我的時候，儘管開口，我會拼了命地跑到你們
那兒，伸出我的手。
現在，可以說我的祝福了。以最華麗的顏色，以最單純的心：
小學同學和一月先生，
生日快樂！
